【醉骨】(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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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4-17



  嫣昭昭知道后,也并没有不悦的神色,似乎还对内侍监的安排十分满意,走时还命碧落给了他一袋赏钱。

  皇帝不待见她,嫣昭昭亦然,连看他一眼都觉恶心,她巴不得离皇帝越远越好。

  劳累一日,太后便让众人今夜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再随住持诵经祈福。

  这一夜,嫣昭昭这儿早早便在西厢房灭烛安歇,东厢房却通屋皆燃起烛火,娇笑声不断,直至夜半。

  翌日,天色尚朦亮之时。

  嫣昭昭早已在前一日让碧落打听好寺中僧人们的作息,今日便早早地起来稍作些素净的打扮,连头上也仅仅插了几支银簪与一支皇后的凤钗,而后便带着碧落行至住持给他们摆早膳的内室。

  她刚坐下不久,毓敏姑姑便搀着太后到了内室。看见嫣昭昭竟比她还早端坐在此吃着僧人们准备的早膳,暗自点点头,心中看她更是愈发顺眼,连凌厉的眸色也暖了几分。

  “臣妾请母后安。”嫣昭昭上前福身请安。

  太后抬手轻碰了碰她的手,“起来吧。”抬眸看见除她二人外并无其他人的内室,更凸显她的难得,只可惜却是个不得宠的。“你有心了。”

  嫣昭昭瞬间了然太后所言何意,嫣然浅笑,尽显谦卑。“这是臣妾该做之事。”

  太后更加满意,坐在她身旁用起了早膳。

  在太后背过身后,嫣昭昭便瞬间敛起那点笑意。在太后眼中看来,她是个懂事的,可唯有她自己知晓,这是她在后宫中生存一点安身立命的手段而已,她若不是一直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地处事,这后宫早便容不下她。

  吃过早膳,其余妃嫔仍旧没有出现,甚至连皇帝亦不见人影。太后心中有气,便让僧人把早膳全撤了,只留下皇帝那份。

  直至住持做早课欲诵经之时,一众精心打扮过的嫔妃们才姗姗来迟,巧笑嫣然地向太后见礼。太后虽有微词,可在菩萨面前只得收敛,强压下心头那恼怒之意。

  待人齐了之后,嫣昭昭抬眸看了眼周围,却见另一侧端坐在皇帝身旁的那抹人影竟是摄政王,谢辞衍。她微楞,谢辞衍怎么也在此处,她可没听说他也要一同来祈福。

  她思绪微乱,正晃神之时,住持洪亮和善的嗓音忽而将她的思绪给拉了回来。端坐在最前头的空善大师与他们讲述了佛家的前世因果之说。嫣昭昭正听得入神,后头忽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大师讲经的声音正巧在此时停顿,让嫣昭昭清楚地闻见后头一名嫔妃说话的声音。

  “这皇后当得也太落魄了些,竟打扮得如此素净,连一件像样的首饰头面都没有,真是可悲可叹啊。”那嫔妃语气中满是嘲讽之意,丝毫没有察觉住持的声音已然停下。

  住持嗓音洪亮,有他讲经的声音作为掩盖,前面的人便听不真切后头的在说些什么,可不巧的是,住持已然停下,而跪在嫣昭昭身旁的太后也将那嫔妃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侧过头看了眼那妃嫔,有些面生,应是最近才册封的新人。许是正值得宠之时,身上所穿所戴皆是十足十的名贵,似是恨不得把皇上赏赐的那些个东西全戴在头上彰显她正值盛宠,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女人。

  仅看了一眼,嫣昭昭便收回了视线,心中不由得暗道一声愚蠢,真不愧是那昏聩皇帝能看上的女人,仅有漂亮可言,那脑子却是个无用的摆设。

  太后却将嫣昭昭如此表现看在眼里,愈发觉得她识大体。有了她珠玉在前,太后看身后那妃嫔更是不顺眼,低声喊来了毓敏让她将后面那妃嫔给拉出去,别污了这大殿。

  那妃嫔被拉出去时还一脸茫然,显然根本不知道自己所犯何错。

  用过午膳后,嫣昭昭便在厢房中午睡了片刻。醒来不久,便有宫女前来请她到太后厢房中,说是太后要与她闲聊几句。

  嫣昭昭不疑有他,稍微收拾了自己便携着碧落往太后的院子走去。途径一处风雅无人的长桥,一抹熟悉的身影亦正迎面朝她走来。

  碧落也瞧见了对面桥头的那抹人影,扶着嫣昭昭的手微紧了些。

  相比起碧落的紧张,嫣昭昭则泰然自若地停驻脚步,稍弯了弯身子朝男人见了一礼。“见过摄政王。”那连一丝错处都挑不出来的端庄与礼仪让谢辞衍不禁眉尾轻挑,与那晚春宵完全不一样。好似只要她想,她可以妩媚多情,也可以淡漠无情。

  以嫣昭昭那夜的兴致来看,谢辞衍以为经过那一晚之后,她会有所变化,甚至隐隐期待她会借此来赖上他,可那一晚荒唐就宛若一场梦似的,消失在了嫣昭昭的脑中,她依旧是地位尊崇的皇后。

  他眸底闪过一抹嘲意。想起这两天欲将她纳进自己计划中所做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可笑。

  谢辞衍在瞬息间便将这些情绪给尽数敛起,朝她作辑回了一礼,“见过娘娘。”嗓音低沉清冷,但说出的话好似比往常还要冷上几分。

  嫣昭昭自是听得出来,红唇微启,话正欲出口时又忽而止在喉头。罢了,她要以什么身份开口问出这句话?现下这样不正是她所想看到的么?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各不相干。

  谢辞衍亦好似一副没有话要与她说的模样,见过礼后,便侧身越过她往前走去。清风微微拂过,他身上冷冽的雪松香沁入她的鼻间,她思绪瞬间便回到那一晚紧拥着他的时候。

  嫣昭昭蓦然转身,男人脚步快,已然离她好几步远,咬牙犹豫再三,她还是轻轻喊了他一声,“摄政王。”

  男人脚步微顿,置于身侧的双手蓦然紧握成拳。闻见她声音时有过一瞬的愣神,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他在瞬息间回过神来,似对她的叫唤仿若未闻,继续向前走。谢辞衍垂眸,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将刚才因看见嫣昭昭而升起的思绪尽数压下。

  风轻轻拂过他垂落在肩头的发,好似这阵风吹乱的不仅仅是他的发,还有他那颗沉寂的心。

  “娘娘……”

  嫣昭昭自是知晓他是故意装作听不见,想来是担心自己会因那晚之事纠缠于他吧。

  罢了,这样也没什不好的。

  “走吧。”她回过身,走下了那座桥。

  那座清雅的石桥又恢复了往日那般寂寥的模样,仿佛那俩人从未来过。



  (13)争宠

  寺中虽比不上宫里,可太后所居住的这间厢房依旧用了心思。

  房内宽敞,周围清净,还设有一座小佛堂以供太后随时参拜,案桌上燃着熏香,闻着像那供佛的檀香,能让人感到平静。

  “皇后进宫已有三载了吧?”太后端坐在主位上,一手置于案桌,一手捻着佛珠,神情看起来并无异样,好似真是让她来闲话几句而已。

  嫣昭昭闻见这种问题,心中忽而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但面上还是装着恭敬的模样。“是。”

  果然,下一秒便听太后道:“三载了,皇后如今膝下仍旧没有子嗣。”她轻叹一口气,“想必你也知晓我们盛朝一直流传下来的规矩。盛朝的皇位只传嫡系子嗣,现今唯有你才能诞下盛朝的下一位君主,可你瞧瞧你都做了些什么?”

  太后语气多了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皇上依旧一次都没在凤仪宫留宿过,平日里你从不主动邀约皇帝到你宫里,如此下去,皇后莫不是欲要我大盛朝江山后继无人?!”

  嫣昭昭忙跪下,一副为难至极的语气,“母后,皇上厌臣妾至此,臣妾又何必出现在皇上面前惹他心烦呢。”进宫三载,太后却在今日提起此事,想来是在谋划些什么。

  可嫣昭昭厌恶皇帝至如此地步,莫说争宠,哪怕只是与他待在同一个地方,她都会感到烦躁厌恶,更遑论要与他行那等云雨之事。

  闻见皇帝厌恶嫣昭昭之事,太后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稍纵即逝。转瞬间又恢复成平时那般模样,“皇帝喜好美色,皇后又生得如此动人,只要你加以心思,皇上眼里终会看见你的。”

  见她低头不语,太后以为嫣昭昭这是把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了,便继续道:“后宫女人何其多,可唯有你一人是这后宫之主,无论皇帝再宠爱谁,也不会越过你去。哪怕那些个妃嫔怀上了子嗣,也绝不可能被立为太子,而你只需争点气生下皇子便可母凭子贵,荣华一世。”

  “你可知这是多少贵女梦寐以求的机会,你可要珍惜。”

  嫣昭昭置于腰侧的手越攥越紧,垂下的眸中亦是怨恨与不甘之意。

  生下皇子便可荣华一世?

  多少贵女梦寐以求的机会?

  可有人问过她嫣昭昭想不想要这样的狗屁机会?!

  一如当初,她所谓的亲人为了利益将她强嫁给了皇帝,亦从未有人问过她是否愿意。亲情,在利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皇后,你可听明白了哀家今日所言?”

  嫣昭昭阖上双眸,紧咬着下唇,半晌才缓道,“臣妾明白。”

  太后侧头,看了一眼站在一侧的毓敏。她立即会意,快步走到嫣昭昭身旁悄摸地从衣兜中取出了一个陶瓷瓶递给了她。

  坐在上首的太后再次发话,“这东西你拿着。”

  嫣昭昭虽不愿,可还是伸出手将陶瓷瓶接过来仔细端详一番。外表看起来就是再普通不过的陶瓷瓶,轻轻摇晃时,瓶内并没有传来物体相撞的清脆声响,想来应是药粉一类。

  她心中还在隐隐猜测,下一秒太后的嗓音便在耳畔响起,“这东西能助兴。”

  嫣昭昭眸色一凛,猛然捏紧了手中陶瓷瓶。太后恍然未觉,一心只想她去向皇帝邀宠。“只要你主动些,还有了这东西帮助,你还怕皇帝会不宠幸你吗?”

  话至最后,太后甚至觉得自己为她操碎了心。“好了,哀家已经倾尽所有来帮你了,希望皇后不要辜负了哀家的一片好意。”

  她紧攥成拳的手隐隐有些微颤,朝太后行了一礼。“臣妾,谢过母后。”

  从太后厢房出来,夕阳橙黄的落霞映照在嫣昭昭身上。此时应是温热的才是,可她却只觉浑身冰凉,冷汗嗖嗖,似是刚从冰窖里被捞上来那般,连齿关都在微微打颤。

  她将手中瓷瓶塞入碧落手中,旋即便抽出自己的绣帕不断擦拭着自己白嫩的手心,好似那上面染上了什么腌臜之物般,擦到手心微红她依旧没有停下。

  碧落见状,心中一疼。忙上前去摁住了嫣昭昭的手,“娘娘,咱们先回去吧。”她视线往身后看了看,嫣昭昭瞬间会意,强力压下心中那股像被毒蛇爬上后背的阴冷恶心感,扶着碧落的手脚步匆匆地便离开了太后厢房。

  “水、水……”回到西苑,嫣昭昭似终忍不住似的,忙喊碧落去打水。“快打水给本宫净手!”

  碧落自是不敢耽误,忙打了盆水取来干净的帕子细细地给自家娘娘擦手。

  见碧落动作有些轻柔,她不住皱眉,“擦干净些。”

  “娘娘,这已经红了呀……”碧落眼眶有些微热,她又如何不知晓娘娘觉得脏的并不是自己的手,而是想起那污秽的记忆。

  别人兴许不晓得,可她却是最为清楚的,自家娘娘此生最厌恶的便是那腌臜至极的媚药,只要触之便会想起那痛苦的回忆。

  手心传来的刺疼缓缓将嫣昭昭从那些可怖的回忆中拉了回来,她看了眼身旁一脸担忧模样的碧落,心中便稍稍安定了些。碧落的存在大约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温暖了,那些她最为艰难的时刻,皆是碧落一路陪着她熬过来的,从前是,现今入了皇宫亦是。

  “我没事。”

  见她脸色不似刚才那般苍白没血色,碧落那悬着的心才终于稍落了些。“娘娘别担心,奴婢会将那东西给烧了个干净,绝不污了您的眼。”

  “别烧,那东西还有用处。”那令人窒息的感觉散去后,她好似又将自己给掩藏在一个极为安全的地方里,而后开启了自我保护模式,不让任何人看见那脆弱、不堪一击的嫣昭昭。

  碧落不解,“这如此腌臜的东西还能有什么用啊?”

  她呼出一口浊气,对太后今日之为倒也明白了几分。“平日里太后便不插手后宫之事,她大约也是今日才真正第一回了解到这大盛朝的后宫里究竟住了什么样的女人。然,如她所见,正是一群空有美貌却没有一点脑子的女人。”

  见碧落还是皱眉一脸苦大深仇的模样,她便继续解释,“皇帝风流,只贪新鲜。只要是容貌稍微姣好些的,都会被宠幸,可这样空有美貌的女人都不过是沦为了皇帝的玩物罢了,等过两天新鲜劲过去了,皇帝便会将那人抛之脑后,再也想不起来这号人物。”

  “也正因为如此,太后才有了今日这一出。后宫这么多女人,只有本宫才是后宫之主,且在太后眼中,本宫极好掌控,既有家世,有容貌,更有地位。以皇帝换女人的速度而言,要重新培养一位听话的皇后太费时间了,还不如就趁手拿现成的皇后勾住皇帝的心。”

  嫣昭昭嘴角勾起一抹讥讽,“更重要的是,现在皇帝膝下无子,太后担心有一日皇帝有个什么意外,皇位便要拱手与人了。”

  身在皇宫,这权力的漩涡中。

  人人皆为互相利用,根本毫无感情可言。

  甚至,对他们来说,感情不过也是他们随时可以出卖丢弃的东西罢了。

  哪怕亲如母子,也逃不过算计。

  比起儿子,太后更爱的是权力,是掌控。

  碧落还是一脸似懂非懂的模样,嫣昭昭不禁笑了一声,心情总算是好了些。

  “娘娘,那、那瓶子该如何处置才好?”

  嫣昭昭忽而一笑,眸中却散着些许冷凝之意。“你收着便是。”她原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宗旨,可现下这已然算计到她头上来了,她若再不回击便成了人人皆可捏的软柿子了。

  “收了如此大礼,本宫该回以重礼答谢一番才是。”



  (14)请罪

  之后那几日,嫣昭昭一如往常地安守分本与太后一起跟随着住持诵经,日子还算相安无事。

  可今日,做完早课回来打算午睡的嫣昭昭房里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从没来拜见过她的悦嫔今日竟带着宫女来给她请安。嫣昭昭眉头轻蹙着,一时没想起来悦嫔是哪一位。碧落在耳侧轻言提醒,她才霍然晓得这悦嫔就是那日嚼她舌根子被太后给拉出佛堂大殿的那位宠妃。

  人既来请安,她断然没有让人回去的道理。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悦嫔向她行了个标准的见礼,瞧她恭顺的眉眼,还真一时无法将她与那日骄纵跋扈的宠妃看作一人。

  “起来吧,赐座。”见她落座,嫣昭昭也不屑与她废话寒暄,在皇宫那会儿悦嫔也不曾到凤仪宫请过安,今日来想必也不会单纯地只是请安如此简单。“妹妹今日怎的突然想起过来本宫这了?”

  悦嫔闻言,莞尔一笑,纤细的指尖轻轻抚上发髻。“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之前是嫔妾失了礼数,故今日特来向您请罪。”

  嫣昭昭闻言不禁挑起了眉尾,似是有些诧异。先不说那已然过去了几天,单说她这幅态度便绝非是来请罪。悦嫔身上穿的是现下最时兴的烟罗裙,发髻上全是华贵的宝石簪子,更有做工精致的步摇垂挂在发髻两侧,尽显贵气。比起装扮素净的她,此刻的悦嫔更像是雍容华贵的皇后。

  悦嫔好似也知晓她心中所想,眉眼间忽而露出一抹歉意的神色来,唇角的笑意也微微收敛,一副苦恼的模样,可语气却略带着雀跃。“嫔妾其实早就想来向娘娘赔不是,可皇上连着几晚都召幸嫔妾侍寝。”她垂下眼帘,双颊染上一点羞红,执着帕子的手捂在唇角,满是羞赧之色。“这、这才……耽误了些时日,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话至此,嫣昭昭岂会不知眼前人不是真心请罪,而是出了丑心生不忿以一身的荣宠故意来碍她的眼。

  既如此,她也不必客气对待眼前此人。

  嫣昭昭正欲开口,却又听她悦嫔话锋一转,一改刚才那娇羞之意,忽而故作神秘地压低嗓音,“嫔妾昨日侍寝时,皇上他……提起了娘娘。”她故意停顿不语,像放下了钩子等着鱼儿来咬她下落的诱饵。

  她轻笑,倒是来了几分兴致,也不介意顺势咬下悦嫔那技巧拙劣又难吃的鱼饵。“皇上说什么了?”

  悦嫔故意支支吾吾半晌,装模作样地演绎为难后,才缓缓轻道:“皇上他说……娘娘德、德不配位,早想废后。还、还说……娘娘一点都不小意温柔,比不上嫔妾这般妥帖。”

  说完这话,她便垂下脑袋,一副似受了委屈的模样,可那双眼中却满是得意之色。她便是要这只空有虚名的皇后难堪,那日她被当众拖拽出去,罚跪不止还被太后给训话一顿,甚至还名言自己比不上皇后那般懂事。她今日就是要看看这皇后究竟有多懂事,她故意子虚乌有皇上床第间所说的话,便是要皇后发难,如此她便可以让皇上给她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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